跳菜人生

我看过最难忘的歌舞，舞者从古老的祭祀中穿越而来，见证了莽荒到繁盛，一路风尘，说不完的故事；我吃过最难忘的宴席，在无量山村寨，彝族汉子们合着伴奏，踩着舞步把菜端上桌，酒肉在歌舞里愈发活色生香，撩拨着一桌食客。

农家院里张灯结彩，烟雾缭绕。灶膛的火烧得正旺，几口临时支起的大锅里肉香四溢，八仙桌迎厨摆开，中间留路，宾客三方围坐。三捶大鼓，一声唢呐，清澈嘹亮的调子甩到天际，世间的万物嘈杂仿佛瞬间消失了。只听得音乐声忽高忽低，时而轻声呢喃，像恋人间的情话如诉如泣，时而高亢奔放，像灵魂冲破躯壳的呐喊。

上菜，雅称“奉盘”，大理本地叫“抬菜”。粗犷的跳菜汉子剃光头发，耳垂上的银环不羁地晃晃荡荡，黑色系的彝族服装，外罩一件羊皮坎肩，这是基本装束。舞者的头顶、手上或肩头各有托盘，盘中有菜。技艺高超的师傅还能在口中衔两把铜勺，勺中各置一碗菜，甚至口衔桌子……舞蹈动作繁复华丽，惊险刺激，令人啧啧称奇。跳菜汉子活力充沛，满怀激情地舞着，在席间敏捷地穿梭。迎来送往，竟让食物与宾客间生出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令人有了更多的盼头，胃口大开，如痴如醉。彝族汉子体内似乎燃烧着无尽的柴火，黝黑的皮肤闪出耀眼的光，跃动的荷尔蒙尽情挥散。他们英勇果断而不失细腻，热情奔放而不乏礼数。在被表演深深打动的那个瞬间，也就触摸到了舞者的内心，甚至可以窥探到人的一生中那些得意洋洋的时刻，任性妄为的时刻，举棋不定的时刻……这一幕幕就像人生画卷般慢慢展现开来。

明月一般的彝族姑娘，温柔而不造作。风吹起她们的青春，身上银饰叮当作响，精美的绣花衣裳仿佛天边的彩云。南涧的夜空像深蓝色的丝绒，星星就像姑娘们的眼睛。端起一碗美酒，唱起悠扬的祝酒歌，莞尔入口，干了这杯美酒，忘掉人生所有的忧愁。村里的大黑狗见惯了这样的场面，静静地伏在桌下捡漏，津津有味地啃着骨头。

桌上的土八碗都是南涧的特色菜：小米蒸排骨、乌骨鸡、血肠、锅巴油粉……肥而不腻，清而不淡。这种古老而迷人的上菜方式是彝家人对客人的最高礼仪。细细品味这满溢乡土气息的人间烟火，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这也是对主人和跳菜汉子的最高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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