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云峰山脚,问登云峰山要多少时间。
老者说:“只要心诚,半天吧!”
砍山的汉子一挥手里的两尺长刀,十分自信地说:“一小时!”
时间多少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登山前懂得了两点:一要心诚,二要自信。
云峰山直立在西边的头顶,脚下的路却朝南。明明有条路是朝西的,指向云峰山。向导却偏指脚下:登云峰山,就是这朝南的路!小时候去阿婆家,阿婆家在东边,早晨起来朝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太阳盯得眼睛睁也睁不开。从没听说过阿婆家在东边,我们要朝北边走。难道人大了,人登山了,就什么都变了样!
嗬,好大的林子!我们四五十个人在里面奔走,喧闹,却一点也惊不动飞鸟。泉水漱出树根,拂过藤蔓野花,在莹绿的苔石上淙淙流响,使这正午时分的林子更凉幽幽地静下来。阳光透过林梢,也变了颜色,黄绿黄绿地晃动;舒爽,恬适,妙不可言地动人心弦,就像公园林荫椅上动在情侣身上的阳光。景致这般舒畅怡人,难怪附近保山、德宏的州县,难怪缅甸人、老挝人、泰国人,都像我们似的风尘仆仆地赶来,而且还约定俗成:“不登云峰山,白白来腾冲!”
嗬,好崎岖的山路!有人喘气,有人挽裤脚,有人叉着腰,站住歇歇。前面林子里传来忍不住的笑声。路弯,林弯,弯出一对牵着手下山的青年男女。见迎面来人,慌忙止住笑声,把手拆开。他俩牛仔裤,大色块线衣,胸口挂墨镜,披肩发和长发。这样的情侣,在都市,即使人流中也会大大咧咧地牵手笑语。但云峰山神秘的登山密林,和互为攀登者的邂逅,却让他俩有了陌生视线下的羞涩和腼腆。两颗年轻的脸蛋,红扑扑,汗涔涔,说明他们已从山顶归来。攀登途中,有相知相爱的伴侣。攀登完毕,走向归宿,有甜语笑声相伴相随。这应该是攀登的乐趣之一吧!是的,不管路途多么艰辛,不管目标多么高大,攀登,都绝对不是超凡脱世的苦行僧的事业。相反,应该在人性的美丽中,更细节更平易地蕴出人的常情和人生的常态。
越往上走,队伍拉得越长。三俩一伙,四五一群,还有不少独自踽踽前行者。汗如雨下,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寸步难行。失去规律的心脏,似乎时时都要从嘴里跳出。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吸气,好像要借山风把心脏逼回去。这个时候,你得自己给自己加油、打气。把攀登,不仅看成个人的艰难的向上,而且是一场无意中进行的无声的竞赛。后面追来的脚步,一定会把黎巴嫩诗人纪伯伦的话踏动成力量:“只有你被追逐的时候,你才快跑。”
当然,纪伯伦还说过:“和你一同笑过的人,你可能把他忘掉;但是和你一同哭过的人,你却永远不忘。”但攀登途中,谁哭过,谁笑过,虽然陌路相逢又即刻陌路相别,你都会记住。就像记住那一对年轻时尚、共同往返、忍不住欢笑的情侣。
真是名不虚传的“云峰三折”。爬了将近两个小时,一看,云峰山的精粹———因它而获名的“云峰”,在山下远远就看见的云彩上面的那一段奇峰峻岭,正矗立眼前。这是一座陡峭壁立的像西岳华山一样的孤峰。只有攀援铁链,随巨石上錾出的台阶,一大步一大步地登上。头在晕眩,眼睛在昏花,手脚更瘫软。越接近成功,人越容易气馁。大概人们喜爱攀登的大山,都有这种妙处。幸好有铁链在一侧帮扶。那些安置铁链的先行者,既知人的强项,也知人的弱点,伸出手,无声拉你一把,向你亲切召唤。
登上耸入天宇的山顶,在八面来风中极目四望:天如海,山如浪,浩浩荡荡,无涯无际。你觉得自己在羽化飞去,在乘风消逝,在茫茫宇宙中泯为尘埃……
下山时,你会遇上落你身后的伙伴。有的勉力前行,有的奋力追赶,有的已然殿后仍在不歇攀登。相遇莞尔一笑,人间的美好似乎都倾刻间交融了。这时你会发现,有什么神奇的东西触动了你。原来,这云峰山,上山下山都只一条路,没有捷径,没有岔路,更没有旁门左道。人人都凭自己实在的功力达到各自意想中的最后的境界。在前的,在后的,快到的,慢到的,都坦然,都有一种在相同的历练中成熟起来的亲切和温暖、牵挂和不舍。
有人带走花,有人带走草木,还有人带走山土、石子、泉水。大家都不愿忘却在攀登中结识的云峰山。我呢,在这儿好像体验了人的一生。
车子已经跑了一阵,我还把手伸在窗外,向越离越远的崛立在晚霞中的云峰山,挥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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