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南诏德化碑”

在我的心中，不知被我拜访多少次，被誉为“云南第一大碑”的南诏太和城遗址内的“南诏德化碑”，我总感觉他像一位斑驳憔悴、风烛残年的老人，历经了无数沧桑，总想给我们叙述大理历史沉淀的许多许多。对他，我总是念念不忘，总想说点什么。

“南诏德化碑”，是我省最大的一块唐碑，碑高3．02米，宽2．27米，文行40行，厚0．58米，两面刻字，正面刻碑文40行，约3800字；碑阴刻书41行，大约1200字；是研究南诏历史的重要文物，该碑与太和城遗址一起，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南诏德化碑”碑文相传为南诏清平官郑回所撰，唐流寓南诏御史杜光庭书写。碑文正面主要颂扬了阁逻凤的文治武功，并叙述了南诏、唐朝和吐蕃间的关系，以及历次战争的缘由和经过，表明了叛唐的不得已，和希望与唐和好的愿望。碑文阴面详列南诏清平官、大将军、六曹长等职衔和姓名，但经过千百年的风风雨雨，碑文仅存八百余字。此碑对研究云南民族史、西藏地方史都是宝贵的实物资料。

据大理市下关城约5公里的太和村，1200年前，曾是举世闻名的南诏国都太和城。南诏陈迹已如烟，然而在这矗立千年的古碑———“南诏德化碑”，其碑文至今读来仍令人荡气回肠，真正印证着南诏雄霸一方的历史，辩说着南诏与唐王朝的一段曲直，其文之雄辩高美，冠盖古滇。

人文价值

 南诏立国之后，实力渐强，意欲东扩；唐王室既要联合南诏，又不愿其强大，矛盾由此产生。天宝年间，唐杨国忠等奸臣当道，“欲求恩幸立边功”，对边疆民族地方政权关系处理错误，政治军事冲突时有发生。

天宝九年（公元750年），南诏王阁逻凤按惯例赴云南（今云南驿）谒见时任云南（今姚安）太守的张虔陀，而其妻竟受到张虔陀的侮辱，阁逻凤十分愤怒，上表控告，但朝廷不置一辞，于是阁逻凤起兵问罪，杀张虔陀，攻城夺地数十处。第二年，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统兵8万攻打阁逻凤，阁逻凤派人前去陈述原委，表示愿再置府城，归还俘虏，但鲜于仲通狂妄自大，不许讲和。阁逻凤面临强敌毫不畏惧，当机立断，联合吐蕃，大败唐军于西洱河，鲜于仲通“逃师夜遁”，损兵6万。唐王朝不接受教训，天宝十三年（公元754年）又遣大将李宓率兵10万出击南诏，经过激战，唐军覆没。这即是历史上有名的“天宝战争”。

阁逻凤虽然数败唐军，声威赫赫，但他是一个有眼光的政治家，从南诏的根本利益考虑，不愿长期与唐王为敌。他又是一个善于进退的谋略家，以全胜之军，为唐军将士裹尸收兵，“祭而葬之”，并令人撰文，详记天宝战争的前因后果，陈述不得已而反唐的苦衷，此文刻于巨碑之上，立于都城之中，这就是《德化碑》。非但勒石刻碑以诉衷情，围绕天宝战争，阁逻凤还采取了一系列消除后患的措施，他将唐军阵亡将士的遗骸建成一座“大唐天宝战士冢”，即习称的“万人冢”，岁时祝祭。另于苍山斜阳峰麓修建“唐李公之庙”，即习称的“将军庙”，祭祀唐军阵亡主帅李宓及部将。这些作为，为以后南诏与唐王朝的修好，安定边疆，统一祖国，奠定了牢固的基础。

阁逻凤死后，其孙异牟寻立为国主，即遣使三路人往成都，请求归返唐室。唐王朝此时国力大减，痛定思痛，不得不面对现实，接纳南诏。唐贞元十年（公元794年），唐朝派袁滋为特使持节来册封南诏王，这是在“南诏德化碑”树立之后28年的事，自此，南诏重归于唐。

历史丰碑

“南诏德化碑”是一块历史的丰碑，除前所述内容外，它还广泛记载了南诏时代云南的诸多史迹，如城廓建置、职官体制、农田水利以及养马、采矿、纺织等业，甚至连温泉疗疾这样的细琐之事也有载述，因此，它是研究南诏历史、经济、政治、军事、文化、风俗以及民族关系的第一手材料，弥补了许多正史的不足。

“南诏德化碑”以记述南诏君王的伟业丰功为主，同时表达南诏不得不叛唐兴兵的苦衷，又要陈明归附唐室的心迹，因此南诏王特意派南诏清平官郑回撰写碑文。郑回原为唐朝西泸县令（今四川西昌县），后为南诏俘虏，但得重用，封为清平官（宰相），赐名王蛮利，令其担任王室子弟的教师，在南诏具有很高威信。他系内地汉族，文章著于当世，将碑文写得雄辩滔滔，才情横溢，刻板的碑文成为绝妙的散文。据《南诏野史》记载，是“唐流寓御史杜光庭书”，但通过考证，从碑文的气势宏达、文藻斐然，与书法的挺劲秀逸，其文书结合是如此连贯统一，非有一才情高远的写手不能胜任，因而又疑碑文、书丹俱出郑回之手。

文学价值

细读“南诏德化碑”，不得不令人叹服其为千秋妙文。它叙事委婉曲折，如千溪百转；它抒情则瑰丽动人，如春风舞柳，滇碑中无出其右。

碑文抒写了南诏的凛凛正义，同时歌颂了南诏军队的锐不可当。其叙与李宓之战，先是“令军将王乐宽潜军袭造船之师，伏尸遍毗舍之野”，后又与李宓大军接战，“我命大军将段附克等内外相应，竞角竞冲，彼弓不暇张，刃不及发，白日晦景，红尘翳天，流血成川，积尸蛮水，三军溃衄，元帅沉江”，描绘出一副摧枯拉朽的气势。

碑文善以曲笔写千秋故事，其叙南诏大胜之后，诏令道“生虽祸之始，死乃怨之终，岂顾前非而亡大礼”，于是“收亡将等尸，祭而葬之，以存恩旧”，表达出南诏国王进退有度，知时守礼的大智大谋和大仁大义。

碑文歌赋兼为，骈散交替，五色生辉，藻饰富丽。如其颂南诏王的才干旷世，恩德广布：“我王气度中和，德含覆育，才出人右，辩称世雄，高视则卓尔万（寻），运筹则决胜千里。观衅而动，因利兴功，事协神衷，有如天启。”

今天，我们回顾历史，再次研读“南诏德化碑”碑文，感慨万千，1200多年前，远在边地的南诏竟有此大手笔，实在令人钦服。对此名碑，历代文人皆有咏叹，其中我择选清人宋湘的诗，也许能道出南诏立碑的深意：

此碑谁所为，苦心多慷慨。

道是西泸令，郑回能文章。

阳叙一战烈，阴设千秋防。

叛唐非得已，字字含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