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着槐香入梦

我有临睡前看几页书的习惯，翻开诗人纪弦的《一片槐树叶》，不觉轻轻吟诵起来：这是全世界最美的一片，最珍奇、最可宝贵的一片……诗写得婉转深情，读着齿颊生香。闭了眼睛想想，这个时节，我的故乡也该是槐花飘香了吧。历历往事从枕边轻轻滑过，我嘴角弯着笑意，枕着槐香恬然入梦……

小时候在乡村，家家院子里都种着几棵槐树，一到槐花飘香的季节，整个小村庄就是一片白色的花海。甜香氤氲，那是一种令人着迷的氛围。“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槐花太多了，开起来繁繁密密，气势磅礴。小小的槐花成串，成片，漫天漫地，仿佛春与夏一场盛大的交接仪式。每一个时节，都有其鲜明的色彩和性格，演绎出一场质朴而热烈的自然之舞。

洁白甜香的槐花，是我们孩子的最爱。槐花的味道是沁凉的、清甜的，在午后的熏风里，甜味儿如同发酵一般，好像从鼻孔钻入嘴巴里，逗引下一大串口水。我们几个小丫头在堂哥的带领下去摘槐花。堂哥敏捷得像一只猴子，“哧溜”一下就窜到树上。摘下槐花后，堂哥故意东一把、西一把乱丢下来，惹得我们几个小丫头团团转着捡地上的槐花。有时恰巧接住一把从空中飞落的槐花，就欢呼雀跃一阵子。也有急不可耐的时候，就自己翻上矮墙去摘槐花。

槐花可以生吃，有人撸下一大把，一股脑塞进嘴巴里，大嚼。我喜欢一个个吃，先去掉花瓣，只留花蕊，槐花的甜味都在花蕊里，然后慢慢咀嚼、回味。现在想起来，真有点“去粗取精”的意味。

母亲还会用槐花给我们做各种吃食。说实话，母亲做饭的手艺一般，一年里餐桌上常常是滋味寡淡。但一到槐花飘香的时候，母亲就会变出很多花样来。她最常做的是“槐花糕”。先用清水把槐花洗干净，再加进一些干面粉，拌匀后放进蒸笼，蒸到香气四溢时就熟了。槐花糕放在嘴里，又绵又酥，甜丝丝的，回味无穷。槐花还可以做“槐花菜”：把槐花用油炒过，加盐和醋，盛在白瓷盘里，碎玉一般，色香味俱全。

母亲说，她小时候，槐花是饥寒年代里人人都向往的美味。我知道母亲对槐花的感情为什么会如此根深蒂固：一种树木，与人一起共患难，为人们撑起了一方不倒的天空，它便在人的心中深深扎下了根。

现在，我所在的小城里多柳树、杨树。花多是玉兰、木槿，很少见到槐树。偶尔在小城里看到一两棵槐树，尤其是开满了槐花的槐树，我都会停下脚步，仿佛看到一个来城里走亲戚的乡下故人，亲切质朴。

今夜，晚风入窗，似乎吹来了故乡的槐花香。枕着槐香入梦，又见故乡槐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