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太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我查阅不到这个村子任何有关孔夫子庙的资料。在没有记录的地域行走,必须把地名当成历史来审视。
在宗法等级森严的古代,并不是任何一个村庄,都有建筑文庙和武庙的资质,唯独这个村子曾经拥有。其厚实的质感,迤逦而至,无须皓首穷经的去拷问典籍,便能够孕生于心,感怀于情。
这个村庄叫“大成”,据说在魏晋时期,就存在古鲁国。我无法考证村落取名的来由。但是我知道,“大成”是儒家对自身修为至高境界的概括,所以,任何一个规范的孔庙,其核心性大殿都必须叫“大成殿”,正如任何一个佛家的道场,核心大殿必须叫“大雄宝殿”一样。唯一心有不平的是,文庙的阁楼还在,武庙的大殿依存,甚至其他更为悠久的佛家寺院,都隐约见其遗址,唯独悬崖之下孔夫子庙,似乎只剩下一个区域的名词代码,光秃秃如同的颠石坡。幸好还有地名,在维系着它曾经的存在。
踏着隐约留存的石阶,瓦砾散落一地,在荒草丛中,没有明显的断壁颓垣。记忆中的几树松柏,连根墩都没有留下,背后的悬崖依旧,悬崖下的泉流也依旧,那些当地称之为“石山”的乔木化石,是上好的室内石山盆景的材料,都被开运一空。我在夕阳下站立,正视着我童年牧牛的中心———大成夫子庙的废墟,踌躇满怀。
不过这的确是读书讲学的好地点,背靠巍巍悬崖,悬崖之上有悬崖;前拥层层梯田,梯田之下有村庄。站在这里,从容审视挖色坝子,雍容远视苍洱风光。悬崖下涌泉,四季不断,悠长水草随水转,欢腾的溪流奔深箐,阵阵花香,浮动在风中,几处鸟语,婉转于深箐。气度有了,氛围有了,读书才有情怀。我由此推测,第一个为孔夫子庙宇选址的,也一定是个读书人。只有读书人,才能走入孔夫子的内心,虽时过境迁,情怀不会被阻断,也不会被淡化。
孔夫子庙的周围,是荒坡,怪石林立,荒草丛生。离村不远,又有溪流,是放马牧牛的好场所。和我年纪相近的一辈人,都有在孔夫子庙过的放牧的相同经历。生产队的集体的牛羊,分配到各家各户,各家各户的孩子,又把牛羊集结在一起,集体放养。骑马牵牛,掏鸟窝、爬高树,溜入果园偷果子,在乱石堆中寻幽趣……我仍然记得,孔夫子庙的后面,沿一条悬崖石缝,可以直通崖巅。无比的欢乐,极度的开怀,和极度困乏的岁月连在一起,虽然苦楚斑斑,却是倍感丰盈。
为此,即便有条件,我也不希望这里重建起巍巍的孔夫子的庙宇。就让它以一个残疾英雄的姿态,固执而又悲壮地普法在悬崖下吧。重修它无异于为残疾英雄装上假肢,即便怎么精巧灵活———不露痕迹地加固,再苦心设计也是一种拙作。对于废墟,核心在于保存。十足的怀古,实用的趋时,都会是两败俱伤,既隔断了历史,也走入不了现代。没有废墟就无所谓过去,而没有过去积淀的村庄,如同随处可见的高楼,可以复制,千篇一律。
废墟的本质是悲壮,没有悲壮,就很少有直通心里的美感。废墟的意义,在于昭示着沧桑,省略去辉煌,启示在当下。它有一种强大的磁场感应,感知夫子的温润,面向美好的未来。
让悬崖,守护着它的温润,与流水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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