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云

我一直以为，我走到哪里，故乡的云也会跟到哪里。可当我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时，又看到童年时经常细细端详的云，还是那样洁白，还是那样轻盈，它们那么多年一直没有长大，一点也没有岁月带来的沧桑痕迹。

我的脚步轻轻踏上故乡的小路，那条当年走了无数次的小路，就像故乡村庄硕大的外衣上一条拉链，被我轻轻地拉开。然后我看见了梦里经常见到的一切，淳朴的村邻、安静的村落、白墙青瓦的农舍、奔走嬉戏的土犬、自鸣得意的鸡群。当然，还有很多树，村口那两棵白杨如今已经长大，树冠伸展如一片绿色的云，充满蓬勃生机。树下站着两个不知谁家的孩童，他们没有听到我多年未改的乡音，也没有向我笑问客从何处来？而当我微笑地看着他们的时候，他们忽地红了脸，然后撒着脚丫子奔跑起来，像两片快速飘移的红云，引来两条小狗在后面一边追逐，一边狂吠不已。我知道我的脚下带着异乡的风，也许，正是这些与故乡小村格格不入的气息，才让孩子和小狗有种陌生感。但是很快，这样的风，就会融入故乡的风里，然后一起吹动故乡上空的云。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故乡小村是全中国数以万计的村落里最美的村庄，尽管没有巍峨雄壮的古建筑，但有亲切温馨的老屋；尽管没有鲜花盛开的花园，但墙角圩边的野花我都能叫出名字；尽管没有宽阔的柏油马路和如画的风景名胜，却有我难以忘怀的歪脖树和乡音绵绵的招呼声。我一直固执地认为，故乡的云是最知我心意的云，它会随着我的思绪变幻，或小鸟、或白马、或楼阁、或山峦，只要我想到什么，它们就会变成什么。这是多么神奇的云啊，它可以映在秧田里，人们往云彩上插秧，这样长出的稻谷，可能只有神仙才能吃得到；它们会飘到水塘里，变成鹅群中一只潇洒游动的白鹅，停下来的时候，就成了一朵正在开放的白莲；它们还会停留在树梢上，连着家家户户升起的炊烟，全村的云彩就那么连接在一起，仿若传承千年丝毫不改的血脉。我在故乡的云的注视下回家，我在故乡的云的帮助下寻觅回忆，我与故乡的云如老友重逢，我与故乡的云默默相视，慢慢找回自己当年的身份。

我再次离开的时候，麻雀叽叽喳喳不舍地叫着，喜鹊们失望地唱着告别的歌，还有两只叫天子，随着尖利的叫声飞上了云端，让我的目光久久无法收回。我突然间明白，其实，故乡的云也曾飘远过，我就曾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丝云彩飘到天边，一直到看不见为止。只是，不知何时，这缕云，经过千山万水，经历人事变迁，经过风雨坎坷，累了，又会慢慢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