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枸杞

随着物质条件的大幅改善和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人们对健康越来越重视了，于是版本各异的养生书籍洛阳纸贵，五花八门的保健药品闪亮登场。以红红的枸杞为例，常见的保健品就有枸杞润肠茶、枸杞益阳酒、枸杞雪花膏等等；而以枸杞为食材来烹饪的菜肴，或以枸杞为原料来滋补的羹汤，那在品种上更是无以数计，似乎这小小的枸杞就是能够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其食用价值、药用价值以及保健价值都不可估量。

其实在我们乡下，父老乡亲对枸杞价值的认识并不够充分，更不够透彻。这也难怪，乡间野生的枸杞树，不如梧桐那样粗壮，没有杨柳那般婀娜，不像桃李那么实用，它们一丛丛，一撮撮，根枝虬曲地扭缠在一起，簇拥在沟渠边，堤坝上，篱笆外，寒风吹则吹，烈日烤则烤，暴雨淋则淋……但你不得不承认它们不仅有着旺盛的生命力，而且是一道纯天然且无修饰的原生态景观；不过乡亲们见到它，依然是退避三舍，或者说是敬而远之，因为枸杞的枝条上长满了尖利的细刺，稍不注意碰到它，轻则钻心地痛，重则会使你鲜血直流。也有最终经不住诱惑的时候，尤其是每年的金秋时节，那一串串鲜红饱满的枸杞挂满枝条，仿佛一盏盏小小的灯笼在秋风中摇曳，在秋光里惊艳，这时不论是耄耋老者还是垂髫孩童，都会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小心地采摘几颗，忘情地丢进嘴巴里，美美地品尝一番。饱含汁水的新鲜枸杞，既有樱桃入口的爽滑，又有红枣回味的酸甜，这在往昔食难果腹的年代，怎能叫人不为之口舌生津呢？

叫人口舌生津的还有枸杞的嫩叶。关于枸杞的嫩叶，乡亲们赋予其诸多别名，如“地仙苗”、“天精草”、“枸杞头”等等，而我最喜欢的一种称谓叫作“甜菜头”。从形而上的层面来解读这种发自肺腑的喜欢，我觉得喜欢甜菜头，就像是喜欢一首诗———这首清新隽永的诗，既是精神的，又是物质的。说是精神的，是因为它春意盎然，赏心悦目：尤其是一场淅沥的春雨过后，枸杞枝头新冒出来的嫩苗，正处于生命的初始状态，其青绿的色彩，昂扬的姿态，饱满的热情，充满了生命的动感，就像母亲见到婴儿一般煞是可爱。说是物质的，是因为它经济实用，清爽可口：像采茶那样，用指甲轻轻掐下枸杞的嫩头，随手放进腕挎的竹篮里，待到摘了蓬松的半篮，放到河水里洗净，然后直接拿开水一焯，那弱带苦味的清香气息，立刻就会将你的五脏六腑熨得服服帖帖；再将焯好的甜菜头冷却、挤水、切段，用食盐、酱油、麻油等调料均匀一拌，眼前这盘健脑抗衰、滋肝补肾的绿色食品，定会使你举箸不停，食欲大开。

生活就是这般充满着合情合理的悖论———枸杞叶是苦的，却享有甜菜头的别名；并且在吃这种苦时，你是乐此不疲，甚至是回味无穷。甜菜头口味纯正，可是采摘起来并不能随心所欲，每到五月初的时候，乡亲们就约定俗成地制订了一条规矩：即使家里再穷，即使没菜下锅，谁也不能再去采摘甜菜头！道理非常简单，枸杞树必须保留叶子才能开花，没有叶子的枸杞树绝对过不了夏天。枸杞花是自下而上开放的，它们先是三三两两地探出纵横交错的叶丛，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周边的世界，尔后将嘴巴贴近彼此的耳朵，窃窃私语几句，再呼朋唤友地招呼大家赶紧出来列队报到。怒放的枸杞花，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密密匝匝地站满枝头，那紫色的花蕾在初夏的暖阳下，一个个绽放着幸福的脸庞，笑问着过往的南风：那火辣辣的季节距离我们还有多远？我们得赶紧把那绿莹莹的宠儿，交给夏天去炙烤，去历练呢！

从绿莹莹的“宠儿”到红彤彤的“媚娘”，枸杞在不受关注中实现了华丽转身；而要使圆润娇艳的枸杞真正脱胎换骨，最佳的办法就是晴天晾晒和自然风干。晒干的枸杞形似于新疆的葡萄干，只不过颜色是最大的区别而已；当然，其药用价值和保健价值也比葡萄干更胜一筹，既可以入药、泡茶，还可以浸酒、炖汤，据说只要不在感冒发烧、炎症发作、腹泻期间食用，绝对具有补肝益肾、养血明目、防老抗衰的功效，这也难怪枸杞桂圆茶、枸杞乌鸡汤、杞菊地黄丸等等，为什么如此深受普通老百姓的钟爱与喜欢。就连北宋大文学家苏东坡也写诗赞曰：“根茎与花实，收拾无弃物。大将玄吾鬓，小则饷我客。似闻朱明涧，中有千岁质。灵庞或夜吠，可见不可索。仙人倘许我，借杖扶衰疾。”

乡间零星生长的枸杞尚且如此令人感怀，要是在塞上宁夏眺望那壮观无垠的殷红场景，真不知苏东坡将会怎样地诗兴大发，反正我是眼睛迷蒙了，脚步僵硬了，嘴里却在小声哼唱着：“风光秀美艳阳天，尕妹妹住在黄河边。枸杞红来绿叶翠，美不够的家园赛江南呀！再看尕妹妹的笑脸脸，哥哥的花儿绕过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