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的轻重

母亲于年末晒木瓜总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仪式感。赶在寒潮来袭前，木瓜都晒好了。经过冬日阳光的热吻，一片片俏皮地微微蜷起，泛出些许木质的焦黄。

母亲喜欢在家宴客，她总觉得用心招待的宾客理应请到家里来吃一餐。出去吃，排场再大，价格再贵，菜式再讲究也是偷懒和敷衍。母亲注重养生，平日里我们吃得极清淡、简单。一朝请客，许久不见的拿手菜纷纷登场。酸能解腻，我家做清炖鸡、酸辣鱼、小炒肉这些菜都喜欢用木瓜调味。远道而来的亲友，哪怕不习惯吃酸的，都对这绝妙的酸味赞不绝口。待端起一杯杯色泽金黄、果味纯正的木瓜酒，未饮心已醉啊。

新鲜木瓜难切，即便是说“锯木瓜”也不为过。洱源买回来的老树木瓜，辛辛苦苦切成薄片，三分之一晒干自用，三分之二渍成紫苏木瓜送人。腌好的木瓜晒到挂糖霜就可以分装寄出去了。母亲心细，跟亲戚朋友的交情基本都是她在负责打理和维系。大理的土特产不少，但要满足表达心意、长期保存、快递接收、广受好评四个条件的却不算多，紫苏木瓜恰好都符合。

大理百姓操办红白事都会准备一本礼簿。礼簿并不完全等同于账簿，所以账往往是做不平的，一个“礼”字道不尽其间微妙的人情往来。母亲的礼簿有两本，一本有形，另一本珍藏在记忆里。她的记性如礼簿一般微妙，只记得别人对她的好，聊起来如数家珍：小学班主任鼓励腼腆的她上台讲故事、童年的小伙伴帮她去南门河洗衣服、学徒时期师父的谆谆教导……甚至还有邻居奶奶当年用一根红参救了父亲的命这类听起来恍若隔世的传奇故事。母亲身边也不乏那种翻脸不认人、恩将仇报的故事，每次从别人那里听来，经过口口相传的艺术加工和不遗余力地撒狗血，情节比小说还精彩跌宕。向母亲求证，她却看得很淡，她的人生信条很简单，说得矫情一点：“善良是最好的护身符”。

与母亲一样，我的姑妈和大姑子也是这样计得不计失的人。母亲坐月子的时候，勤快的姑妈来帮忙洗我的衣服。我在月子里的时候，大姑子千里迢迢赶来洗我儿子的衣服。我和母亲时不时会感慨，我们何其幸运，这正是万众追求的“被世界温柔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