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休日照例要去农贸市场买菜,见一摊主的面前摆放有“山芋爪”,二话没说便买回一把。“山芋爪”特指山芋的茎秆部分,你别看它青嫩细长的样子,如果切成小段,加上青辣椒丝或红辣椒丝,就着姜蒜一起爆炒,那绝对称得上一道爽口的时鲜蔬菜。在现代人看来,这也许有点小资的情调,因为在我追忆往事的过程中,这种吃法在乡下似乎并没有见过,那时我们关注得最多也最不愿吃的,就是几乎餐餐都有的山芋了。
山芋在我的老家,又称红芋,当然这是口语的说法,书面语则称其为红薯。所谓红芋,它的由来肯定与外在的颜色有关,它的味道肯定与同类的白芋有别。白芋的外表呈灰白色,块长且大,有的可以长到一公斤以上,生吃的味道一般,煮熟了则很有嚼劲,有时还比较噎人,不过足以填饱充饥;而红芋的外表呈紫红色,生吃的时候,把它薄薄的红皮轻轻剥去,里边的肉显出淡淡的鹅黄,猛咬一口,脆嘣嘣的,甜津津的,堪与苹果和秋梨相媲美。不过这也是以现在的感受来进行比较的,在长江中下游的圩区,别说苹果与梨子的栽植了,即使是红芋,栽种的面积也不会很大,因为这里的主产是稻米与棉花,山芋只能作为杂粮,散乱地分布在自家的菜园地里。
炎炎的夏日,正是山芋灌浆生长的最佳时节,我们这群放假在家的孩子聚在一起百无聊赖,辘辘的饥肠开始在腹腔内急剧地蠕动,驱使着大家不得不外出寻找食物。菜园地里葳蕤的芋叶,预示着那拳头大小的山芋,终于可以填充那无限扩张的胃了。于是小伙伴们开始合理分工,有回家拿铁铲的,有在地头站岗的,有具体实施深挖的……乡下的孩子谁都知道种地的艰辛,因此大多不会贪心,轮到一人一个就马上走人。对于这种偷偷挖来的山芋,我们很少生吃,因为这样就少了另外一种乐趣。
拿着到手的“战利品”,我们得迅速撤离“第一战场”,然后撒开脚丫,沿着沟渠一路奔袭,直至远离村庄的坝埂上再“开疆辟土”。那把铁铲依旧还在,现在再次有了用武之地,先在坝埂上挖出一个比较适中的洞口,洞底铺上一层厚厚的落叶,其上架好拣来的枯枝或朽木,引火的稻草是“双抢”时留下的,随便拨拉几下就是一大抱。火柴则是从自己的灶台间偷来的,点上火再将山芋小心地放进去,看到火势渐旺之后,就用四周的散土将洞口封住,剩下的事情就只有等待了。为了打发时间,小伙伴们又别出心裁,纷纷跳入河中摸鱼捉虾,这样夜晚的餐桌上又将增加一道河鲜。两个小时不知不觉过去了,浑身赤条条地爬上岸,大家争先恐后地朝着火洞跑去,那滚烫的山芋,外形黑乎乎的,有些地方甚至形成了黑炭,然而轻轻掰开,那个热乎那个香啊,真的没法形容!
类似的烤山芋,尽管在自家的灶台里,乃至后来在街上的烤炉里,也能美美地享受一番,但这毕竟少了很多的生活情趣,少了现在回味起来依然忍俊不禁的趣闻轶事,因而难以留下深刻的印象。然而记忆是座神奇的宝库,有些东西,有些事情,只要经历了,一辈子都会挥之不去。谁也无法记清自己第一次吃的山芋是什么品种,但我可以肯定,一年里最早吃到的则是“老红头”。如果不加以解释,也许根本没人知道这“老红头”到底是什么?其实“老红头”就是山芋种,并且是剪过藤子后的山芋种。临近春末,那些埋在地窖中过了冬的山芋种被起了出来,植在一块肥沃的田地上,半个月以后,长长的藤蔓就会爬满地面。芋种一般都比较大,不仅自身储备营养,还能吸收田地的养分,所以长出来的芋藤又长又粗。待芋种本身的营养消耗殆尽,就到了剪藤插垄的时候。剪过藤子的芋种,一般人家是剁碎喂猪的,可家境贫寒的我们却得将其作为主食。没有任何营养的山芋种,就像是一团粗纤维,筋筋绊绊的,啃不动,嚼不烂,咽不下;可在祖母的口中,这“老红头”还有一个爱称———“山芋娘”,她在那青黄不接的季节,雷打不动地用“山芋娘”当作早饭,加盐水煮,或掺上一点点剩饭和锅巴。每每看到我们那无奈、无助、无语的神情,祖母总是厉声呵斥:“没有了这些‘山芋娘’,你们一个个都得成为饿死鬼!”在祖母的威逼利诱之下,我们最后只得闭上眼睛,“哧溜哧溜”地喝上一大海碗,然后胃里开始“翻江倒海”起来,打嗝声与埋怨声随之此起彼伏……
其实记忆何止是宝库,还如同一坛美酒,绵远醇厚,回味无穷。这酒能美到把人轻易灌醉,这酒就是由那些苦涩的山芋干酿成———真感谢那些苦难的岁月,它让我更珍惜现在的时光,更珍惜现在的人生,更珍惜这世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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