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在阳光里

金斯堡纪念母亲的长诗《祈祷》里，有一个不断回旋的主题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书：

钥匙在窗台上，

钥匙在窗前的阳光里。

孩子，结婚吧，不要吸毒。

钥匙就在那阳光里……

他的母亲精神失常，在精神病院里住了几十年，临终时，却心智澄明，带着对孩子深深的依恋和牵挂，写下这段感人肺腑的遗言。千言万语，只化作了这短短的几句话；万千牵挂，只交待了三件事。交付钥匙，是希望孩子不要再四处流浪奔波，守着家，过一份平静安稳的日子；结婚就是要重新寻找到另外的亲人，另外的依托，不要在母亲走后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吸毒会毁坏生命，不要再沾染。字短情长，言浅意深。文字背后那份深切的母爱，如永远静止的阳光，铺陈在窗台上，铺陈在我们的心间。

在老家生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带过家里的钥匙，家里也从来没人带钥匙。下地干活，门经常不落锁。偶尔锁上了，钥匙就放在门枕石上，因怕猫和狗衔了去，在钥匙上压了半截断砖。有时候，钥匙就放在窗台晾晒的鞋里，和鞋子一起接受着阳光的照射。出门走亲戚了，钥匙则放在邻居家。邻居不仅要代为保管钥匙，还要帮着喂猪，照看鸡鸭。

钥匙有两把，用一根黑色的布条拴在一起，上面依然留存着父亲、母亲的指纹和体温。它一直存放在叔家，我已经想不起来，我有多少年没有再触摸到了。父母都离去了，我也在异乡生活了多年，空空的屋子和那坛浓烈的乡愁的酒一样，成了不能开启的忧伤和难过。

小学的时候，教室的钥匙一直由家离学校最近的同学拿着。哪个同学来得早了，教室的门还没开，就会跑到拿钥匙的同学家里去找，有时候还被硬塞进手里一些烤红薯、烤玉米之类好吃的东西。初中的时候，我是家离学校最远的学生，班主任担心我迟到，把教室的钥匙交给我拿着，我因此成了到校最早的学生，从而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那把钥匙用一根红色的毛线穿着，系在我书包背带的底端，钥匙则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书包里面。用上钥匙串，已是工作以后的事了。办公室、寝室、办公桌抽屉、文件柜、食堂里的碗柜等等的钥匙要有六七把，穿在金属钥匙串上，每天都跳跃在我的腰间。有了自己的家后，这串钥匙里加进了家门的那一把，而我却很少用它。每次回去，都是敲门。一敲一开里，是亲情无声的传递和交流。

孩子已是五年级的学生了，新学期伊始，我们开始让他自己带家里的钥匙了。怕我们有事回不去，他进不了家门。钥匙有两把，一把是楼栋门的塑胶电子感应钥匙，一把是家里防盗门上的金属钥匙，用一根蓝丝带穿着，挂在他的胸前。

在他的胸前，阳光闪烁，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