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声先是风声,风声来自叶声。“簌簌”,是风鸣玉米叶,是风过茅草丛,是风吹动了插在窗棂上的艾叶,它被遗忘了。“沙沙”,是风赶着落叶,法梧叶,银杏叶,楝树叶,椿树叶,一个扫把移过来,唰唰,扫到一堆,尘土上,隐约笤帚丝的痕,挠得心也静了。弄到灶膛里,哔哔啵啵,火是红的,灰是灰的,灰烬一小撮。
窗前怕栽白杨,怕听悲声。细碎的风,哗哗,哗哗,似夜人互暖;稍大风,哗哗哗,哗哗哗,是自怜自叹自伤;再大点,呼呼,呼呼呼,就是哭泣,整整一夜的哭,梦里也是湿的。秋凉侵肤,晨光微露时,不辨晴雨,半睡半醒处,小风游走叶间,便如淅沥秋雨,心下便辽远而生微叹。
再就是虫鸣。秋蝉凄切,声声嘶哑;油铃高亮,促织扎扎,螽斯动股,金铃振羽,入夜来,月色如水,虫鸣如雨。田野,或是村庄,老屋,或是残垣,无处无虫唱,令人感怀旧事,怀念故人。待弯腰,悄悄靠近,身边虫鸣忽忽齐歇,突兀一两声,如电光扫至而忽收,渺然无踪迹。而远处,虫声如海。
住在城市,竟也有秋虫入户,不知在哪里鸣叫。架上有《诗经》,有《中国鸣虫谱》,皆安静如我。犹记得老屋院内,霜起后,虫鸣渐稀,有声啾啾,似来自地下,弟弟说是蚯蚓悲鸣。拂去落叶,见树根盘结,再寻声息,已经听不见了,便觉得梦幻一般,有薄凉意味。
然后是雨声。雨声以瓦屋听来最为真切,起先只觉有湿气浸染,再有啪啪小声,那是雨打屋顶落叶。有人道,下雨了。有人应:嗯。于是不再说话,雨很认真,打湿每一片叶,每一簇瓦松,每一个夏天扔到屋顶的螺蛳,润透了,雨声就清晰起来,密密的,或渐渐大了,让你眯眼想起渐起的雨脚;或哗哗一片就大了,而听雨的人,就拥被睡去了。醒来时,檐角雨珠,空阶滴到明。
有人爱听梧桐雨。置一个黄昏,要细雨,点点滴滴。置一个庭院,锁清秋,习习萧萧。寂寞有声,就可以消解。有诗,有曲,有酒,有朋友,在清泠的色系里,看到温暖的柔光。便是耽溺于孤寂,也是对夏日繁盛和火气的中和,一声叹息,不是因为哀伤。
还有芭蕉。听那早也潇潇晚也潇潇,夏日映窗,自有凉意。而秋雨滴沥,蕉叶声暗,便心绪萧索,种了芭蕉,又怨芭蕉。还有那李义山,留得残荷听雨声,雨打干荷,当有啪啪脆响,秋声染了秋色,秋便深了。
秋声总有一点凉,一点悲,一丝丝浸入那春荣、夏茂,一丝丝引出那冬藏、冬敛。悲秋不是坏情绪,消解着热烈、痴狂,中和着火气、执拗,而达到秋水长天的从容、秋水无尘的静净,而能从容面对冬天。
听秋声的人,在四季轮回里,渐入秋境,心如旷野,目送归鸿。因为懂得,所以清欢。秋水潺湲里,看一鹤排云,听九霄鸣啭,那是大无碍的喜乐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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