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个院子里生活了十多年,从六岁到十六岁。无论住在哪里,梦里回家的路却永远是那一条。穿过狭窄的通道,两幢泛黄的单元楼相对无言,时间它们把对视的目光映照得苍白。
这个院子里最初住的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和家属,整整三十六户人家。我家对门的邻居是一家三口,他们的女儿很漂亮,皮肤白得似雪。她比我小一岁,经常在我的带领下捣鼓酱油拌饭、白水煮洋芋。我们一起上学,一起玩闹,一起长大。印象中,她妈妈厨艺非凡,每次去蹭饭我都能多吃一碗。而小姑娘在我家吃个饭团都要当成珍馐佳肴一样回去念叨半天。不单是小孩子觉得“隔锅香”,大人们也经常在下班路上临时敲定打平伙。谁家做了好吃的,自然少不了“给娃娃吃一点”,端过来的,却是满满的一盘。两家大人经常说:“远亲不如近邻,门打开就是一家人”。小工厂的职工文化水平普遍不高,引用句古话都不押韵。
八十年代建的房子隔音效果不好,清晨总是能听到邻居的闹钟响。接着便是陆陆续续的骂孩子、开关门、自行车龙头碰撞楼梯扶手,以及小女生在楼下叫同学的声音。中午,我回到家几乎要走遍整条水泥小径,闻遍饭菜香。辨识度最高的是煮酸辣鱼和青椒炒腊肉,每次一想到这两个菜,我的脑海里总能凭空生出气味,宛如近在眼前。傍晚,送牛奶的阿姨不紧不慢地重复着一句“打牛奶”。院子里有人在打乒乓球,还有人在说是非,聊的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和别人家新添置的东西。玩游戏的小孩按年龄分成两堆,穿着溜冰鞋的捣蛋鬼不断尖叫着从人群中穿过。天黑了,年轻的母亲在窗台上呼唤赖在别人家不肯走的孩子。宁静的夜里依稀听得到搓麻将的声音,偶尔还有凄厉的哭声,伴着吵架和摔东西的响动。这都将成为大人们第二天上班的谈资。我在这里生活,又极其想逃离这里。我迷恋这里的邻里亲情,又厌恶这里的市井俗气。
马缨花开的季节想去找你们,穿过了草地,穿过了花香,就是无法穿越回忆。最近一次回到那个院子,越往里走越安静。楼房的墙面愈发地黄,像陈年的草纸带着莫名的水迹。写满“某某和某某某好上了”的大水塔被拆了,可以洗菜的小水渠干了,那些疯跑的小伙伴都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遍地疯长的野草。耳边传来那首老歌:“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在叫,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我要评报 隐藏留言须知
2.大理时讯拥有管理笔名和留言的一切权力。
3.您在大理时讯留言板发表的言论,大理时讯有权在网站内转载或引用。
4.如您对管理有意见请向 留言板管理员 或 大理时讯网络中心 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