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信,大理古城那场时断时续的雨,一直落在张尕怂心里。尕念ga,第三声,尕怂是北方骂小孩子的话,把这当成艺名,是因为他觉得用这个名字会火。张尕怂原名张建煜,学名隐约可见父辈的希冀,只不过多年以后,他又回到那片生养他的土地上,在每一个响着歌声的角落采风,把老艺人当成最好的老师,饱醮生活的西北社火小调、地方戏曲、花儿,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和他探寻音乐的步伐融为一体。大三弦拨响,充满泥土气息的音乐就流淌出来,生活就流淌出来。
那晚,当雨刚落下来的时候,张尕怂一个箭步从九月酒吧吧台冲到门口,忧心忡忡地注视着人民路的雨;演唱结束,正聊着天,他看了看门外,突然说了声:雨停了!语气中满是欣喜。
你怎么特别关注这雨?这么要紧?忍不住问。
我的步鞋,遇水就湿了。他抬脚示意给我看,略显歉意。是一双千层底布鞋,鞋底四周已起了毛边。
你穿着妈妈纳的布鞋演出?
奶奶做的。
你只带这双鞋?
嗯。
那有什么,湿了明天再买一双就是了。
穿不惯。
这就是张尕怂。诚如他质朴的歌声,人也质朴如斯。说话时看上去有点紧张,略微结舌,并且自己毫不避讳:“不好意思……我有点……”但只要开口唱歌,便流畅如同奔涌的江水,再次验证造物的奇迹———上天为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一定会为您打开另一扇窗。
那天晚上,仍旧是黄昏时分抵达大理古城人民路。沿人民路下段西行,只见地摊已延伸到洱海门附近,一派享受摆摊、享受大理生活的气象,让人觉得人民路的地摊文化像一棵爬藤,正随着时光缓缓成长,绿意盎然。
这样一路走一路看,到九月时,也还是早了一点,闲坐,不久一位身着黑布土衣的男孩走了进来,平头,戴着粗黑圆框边眼镜,斜挎着一个土布包。径直走向吧台,要了杯绿茶,用手捧着喝,像是极力控制着内心的不安。
九点,张尕怂专场如期开始。就那样,一身土布衣服,汲一双千层底毛边布鞋,简单的三弦伴奏,浓郁的乡音,乡间的调子,果然充盈着泥土的气息,以及生活的份量。弹到第二首的时候,一声轻响,三弦断了。
不好意思弦断了。张尕怂有点歉意,现场却响起了掌声,是谅解。酒吧掌柜小伟打开音乐,是九月前任掌柜欢庆录制的口弦专辑,一些人轻轻跟着口弦哼了起来,明显是听熟了的样子。口弦伴奏,正好接弦线,接好了就继续演唱:天上掉那个馅饼哟,掉个肉馅的……简洁朴实如初的歌词,像切大块面片似地甩出来的唱腔,带着一点鼻音,爽快利落,硬土上生长的寡苦和坚韧都在里头了。三弦极大,得伸长左手手臂才够得到,只见张尕怂坐直身板,紧绷双腿,修长的手指伸曲自如,整个人和三弦都呈现一种硬朗的线条,在九月简约的歌台上,一身黑衣和框边眼镜远望总给人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仿佛是历史课本上五四时期某个青年的简笔画。
土歌唱完就抱起吉他唱一些早年写的曲子,吉他也弹得像三弦一样,简洁而少于修饰。充满时尚音乐元素的曲子获得了热烈的掌声,却被张尕怂自己否定了,觉得“没意思”。他如今痴迷于民歌,要彻底回到泥土中去,他说:生我养我的是这一片土地,侍弄这片泥土的,是和泥土一样朴素的,我的兄长。我是一个歌者,必须先唱出泥土的歌。
大约两个小时以后,张尕怂轻声问几点了?那时已近11点。张尕怂想了想,说,没有了……就这样吧……嗯,还有一首……于是接着弹唱,唱着唱着,词忘了,笑笑,就这样吧……台下却响起了诚挚的掌声。
结束后,张尕怂告诉我,这次演唱不知为什么特别紧张,他一直想在唱歌前说点什么,介绍一下歌词的来历,但总是达不到想要的那种效果。下一步,张尕怂计划出一张公开发行的专辑,暂名《泥土味》。他这次在大理租了房子,打算住一个月,之后去丽江束河。张尕怂喜欢在夏天来大理,因为大理是一个特别让人能呆下来的地方,凉快,苍山像母亲一样。
当要收尾这个稿子的时候,丽江一家叫“旅马”的酒吧在新浪微博预告了张尕怂的演唱。该轮巡演,已过了60场。发稿时看到张尕怂在重庆发的微博,“今晚重庆演完上半年的演出就告一段落了,感谢这一路朋友现场来支持,9月份到家准备去西北各地采风顺带做四场义演给家乡捐点钱,然后就静下心来沉淀总结一段时间,再联合一些民间艺人出一张唱片,下次巡演就带着新唱片出来。从过年完出来好久没回家了,想家了。”说的应该是那张暂名《泥土味》的唱片吧。
这样一把三弦一些城市,带着梦想,在路上。突然就让人羡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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