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 日

我的生日特别好记，就在正月十四这一天（也许是正月十五，母亲一直记不太清楚）小时候，我的生日常常是母亲用一个鸡蛋或是其他什么好吃的东西提醒的，当然也有忘记的时候，大一些的时候我又经常记不起自己的生日，直到有了女朋友，生日就成了一个借口，可以让女朋友和自己有一个约会，顺便接受一件有着烂漫意味的礼物。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开始越来越在意自己的生日，这种在意的心情复杂到连自己也说不清楚。

今年的正月十四，仍然有着浓浓的年味，从大年三十起就一直过着酒足饭饱的日子，吃，其实一点也不重要，但一大早醒来，我就有一种隐隐地期待。天亮时分，路灯已经灭了，窗外还有浓重的黑暗，床的旁边有一张旧式的写字台，写字台笨重而结实，是父亲在我上高中那一年自己备了木料找人做的。我想起身看看上面放着的手表，但终于没有挪动身体，写字台的对面是母亲的床，两天前母亲摔了一跤，所幸没有伤到骨头，但近90高龄的老人，毕竟经不起这样一次意外，所以年后的几天都是我和弟弟轮流陪着母亲过夜。

因为用了药，夜里母亲睡得很好。我看了一眼床上的母亲，身体均匀的在棉被下起伏，呼吸轻轻地像给一杯热奶吹凉。心里突然地就升腾一股巨大的温暖，五十多年前的这天，母亲生下她的第一个孩子———那就是我，那时的母亲年轻漂亮，身体里填充着饱胀的母性，刚刚出世的我便睁着眼睛和母亲四目相对，只一眼，母亲便流下了幸福的眼泪。那时候的母亲多健康啊，还记得小的时候，母亲经常会用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抚摸我的头，那种母子之间的亲密交流一直滋养着我渐渐地长大。

母亲摔跤的那天，我惊讶地发现母亲的身体竟然那样瘦小和单薄，单薄到看医生的时候弟弟轻轻地就把她抱起来了。那天凌晨母亲在电话上第一句话就是：“我摔跤了！”声音委屈得像一个孩子。那天我除了惊慌，心里还有巨大的悲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母亲变得如此的脆弱和无助。同时，心里也再一次充满了巨大的责任感，我们的存在对于母亲和家人是多么的重要！

怕惊动母亲，我轻轻地起床，因为夜里睡得好，身体里又有了充沛的活力，对面衣柜的镜子里有我模糊地身影，那个高大的身体和床上瘦小的母亲形成巨大的反差。这时我的眼睛有一些模糊，我知道这个高大，是那个瘦小的身体在一点一点的用自己的生命养成的。平时母亲都会在我生日的这天打电话让我回家吃饭，而现在，母亲还在熟睡，也许这一次我将不会得到母亲的生日祝福了，但这也是我头一次在生日的头一天陪着母亲———不，应该是母亲陪了我一个晚上。我查看过日历，我今年的生日刚好和农历阳历是同一天，这个巧合让我有些惊讶，是老天让我在五十多年后的这一天和母亲一起迎来我的诞生日。这，其实是我最有意义的第一个生日祝福。

看了看手表，我该去上班了。上班的路上电话响了，电话的那一头，传来儿子愉快的声音：“爸爸，生日快乐！”现在我才知道从醒来的那一瞬间，我在期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