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味道 是时光

像我这样嘴巴和脑子不能同时闲下来的人，很多记忆都跟往日的一茶一饭联系在一起。三四岁时候第一次去凤仪玩，老妈给我买了一个当时很有名的牛奶冰棒。吃到一半时我突发奇想把冰棒扔到地上，说不小心掉了，天真地等待着老妈重新给我买一个，结果再无下文。那半个冰棒掉落在灰尘里的情景至今还一次次在我脑海里慢镜头回放，像一幅泛黄的旧照片，温暖而惆怅。

七岁时的一个冬天，爸爸陪妈妈到医院待产，只有我和外婆在家。那时外婆已经很老了，花白的头发梳成一个考究的发髻，衣服的纽洞里总是别着一朵香气馥郁的缅桂花。我对即将来临的新生命充满了期待，又担心父母以后不疼自己了。那天我坐在床上不肯起来，外婆端了一盘茴香粑粑到床边让我赶紧吃掉，说是糯米凉了不好消化。外脆里嫩的粑粑表面还看得见金黄色的油泡泡一个接一个地绽开，一口咬下去焦香四溢，里面是青翠欲滴的茴香和嫩蚕豆，越嚼越香。吃完早点心情也好了，外婆牵着我的手去了医院。味觉的记忆就像一个魔术师，它把我们的过往和成长都深藏在漫长的岁月里，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回忆如激流一般涌上来。

茴香粑粑至今仍是我最喜欢的家常面点，偶尔也会做来一饱口福。现在正是吃茴香苞和嫩蚕豆的好时节，待到开春，两样食材都偏老了，口感也会大打折扣。茴香粑粑是几乎没有技术难度的零失败美食，糯米粉加水和盐，与切细的茴香、焯过水的豆米和在一起搅拌均匀，下油锅即成。花生油煎出来的粑粑颜色最漂亮，还有花生独特的香味。它所含的不饱和脂肪酸相比之别的食用油在高温下最稳定，不易形成有害物质。有时候，我也会心血来潮改动菜谱，在原料里加一点点牛干巴丝或火腿粒，招待无肉不欢的客人。但无论怎么做，即便是用很浓重的菜籽油，味道都和记忆里的不太一样。

表姐说，小时候每次感冒她妈妈都会给她煮汆肉米线，新鲜的肉末里一定要有姜末，汤里撒足够的芫荽和葱花。现在吃起来依然是满满的遗憾，比起小时候的味道总是差一点点。最遗憾的是声音、图像、文字，甚至气味都可以长期保存，而味道却没有一个工具可以收纳起来，它只能依附于一段故事存在于我们的记忆里。怀念是生命里最无能为力的事情，味道可以模仿，情境却无法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