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散文诗的寒冬节季里,我开始散文诗的创作。那个冬天很漫长,长达十年,长得文艺都已窒息……
当时,所有文艺书都属于“反动”,文学书是最“反动”的东西。于是,以“三类半”身份被令上山到“左派”控制的“文教农场”劳动改造时,我带上山的只能是《毛泽东选集》和《鲁迅全集》,另又专门带了一部鲁迅的《野草》。
《野草》从小就喜欢。读小学三年级时首次读到它,就被感动得读了再读。记得还试着写过同样的东西,当然是很幼稚的儿童习作,不敢拿出来见人的……
在当时的艰境中读《野草》,到终于读出了新的领悟,感觉到新的艺术冲击,它仿佛召引我去新启一种艺术创就……
从1954年发表第一首诗开始,在当时新中国的散文诗创作开拓者柯蓝、郭风的散文诗作的影响下,我写过反映军队生活的散文诗,但是,思想及艺术功力都不足。总觉得极难掌控这种难驯的艺术品类的灵的诗魂与形的美韵。因而,便放弃了深入的耕织。
现在,于青山绿水境地的劳作中,却宛如与遍山遍岭的野草的魂灵亲和了。一天云絮下,漫地绿草鲜花都在摇曳着美和诗的彰扬……
公开地写是不可能的。“左派”们警惕性高极了,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锋若刀刃的目光。
只能在心灵里写。
默写在心层深处的灵的页丛里。
写成一章,便反复默写,把它记下,必要时在《毛泽东选集》的边角用铅笔隐隐写下只有我懂的字句,尤其是题目……
于是,“发明”了隐语和以符号替代的只有我懂的诗语。它们,就是后来在《诗刊》及许多报刊发表的散文诗《花的世界》的初稿。
……
1980年在京工作时。一天已临近傍晚,忽然接到从未谋面的《诗刊》刘湛秋的电话,说柯蓝在北京饭店宴请从福建来京准备出国访问的郭风,请我作陪。我自然极愿见到这二位散文诗大家。
当天赴宴作陪的,有《人民日报》的刘虔和卢祖品。后来,我为刘虔的散文诗集写过序。在全国作家代表大会时与卢祖品同居一室,他有详记日记的好习惯。还有社科院文学所所长刘再复、《解放军文艺》的纪鹏、解放军总政秘书处的王中才,加上刘湛秋和我。席间,谈说甚融。一个中心话题已经凝定:成立中国散文诗学会。这令我很是感奋。
宴后,我们踏着秋风华月,踱步走过长安街,走到不远处的刘再复和刘湛秋的寓所。他二人同居一座高楼。
此后,紧锣密鼓地有过到会作家或多或少的一些聚会,但是,都以热情的柯蓝为中心,或在他《红旗》杂志的办公楼里,或在他家里。一次人数较多就把会议开到文化部小礼堂舞台的侧幕旁。议事都围着学会的成立。
这期间,《诗刊》发表了关于散文诗的几人笔谈,《星火》发表了同样性质的座谈纪要。这两次讨论,我都参加了。
北京,这个中国散文诗复苏的中心,在酝酿,在召唤,在准备迎接一个散文诗的春天。
……
终于,我们正式在海军总部大院聚结。海军领导,对散文诗繁荣给予热切而又实际的支持。
筹备工作具体而又周密地展开。
我被分工去恭请冰心大姐题辞。
敲开大姐的门,是那只著名于世的大姐极为疼爱的波斯猫迎接我。
这只世上少有的猫,浑身纯白似银如雪。它温顺而又通性,美得让我永远难忘。后来,大姐辞世后,它拒绝吃喝,直至随大姐而去。它被精工作成标本,一直展奉于福建的冰心纪念馆。它,作为美的守护神忠诚地卫护着大姐的英灵……
当天,大姐一直疼爱地抱着猫,听我恭敬地汇报中国散文诗学会筹备的进展情况。大家挚诚热望大姐支持,尤愿大姐能够在百忙中,惠笔题帧使与会作家受到鼓舞。
大姐问询了人员构成情况,我详细地一一作了介绍。大姐对大家的作品还是熟悉的。她衷心祝愿这项利于中国文学事业的工作顺利成功。
我按约定时间,再次拜谒大姐,还是这只世上最美的猫,摇着它那白灿的尾巴欢迎我。通人性的它,是有记忆的吧,它愿让我弯腰轻轻地抚摸它那让我不忍爱抚的柔净的软厚赛过一切毡毯的绒毛……
大姐那娴熟端丽、富寓神韵的书题,在中央民族大学大院那郁绿和煦晨光照耀下,犹显光彩:
“散文诗就其词义来说要兼散文的自由流畅,和诗的声韵铿锵。我不会写散文诗,但我会追随散文诗学会的会友们之后,努力努力学习!冰心甲子季秋”。
后来有机会多次走过冰心大姐住的那栋简朴的楼下,但是,我都克抑住了再去打扰她的冲动。然而,她的和蔼亲切和对晚辈的关怀,都已深深留在我心灵里,终生不会忘记……
……
1984年10月13、14日在北京海军总部大院的招待所正式召开中国散文诗学会成立大会。来自全国许多省(市)自治区的作家欢聚一堂。热烈认真地讨论研究散文的历史与现实、成就与问题、组织与发展诸多问题。
当时,人们尚没有意识到,作为中国散文诗作家的聚会,这属于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在世界上,别的国度,似乎也未有过这样的聚会。它揭开了历史折页。
那张在海军大院合影的“全家福”记录下了这有意义的历史事件。弹指一挥,照片上的许多身影已经辞别人世。时光已经逝去30年了呵……
然而,许多人的音容笑貌仍然生动地显现在我眼前。他们当时都是卓有成就的作家。他们后来都垦殖出了优然的成就。
由于离别北京,许多人都没有再见过面。唯一有谋面机会的,是刘虔。他来参加剑川石宝山的一年一度的赛歌大会。夜晚,我们在我家附近的街上,行来走去,久久不愿离别……
还有过电话联系的,是韦晓吟。她从海外留学归来,个人事业取得大的成就,令人羡慕。然而,她告诉我,她已经不写作了。她忙于完成她现今的事业。她让她的美的智慧绽放在另一片艺术天空里。
时间真的是在雕塑历史,重新塑造人的形象。
我也很少写散文诗了。
只有我怀念的刘虔一直坚守着阵地。他就是写散文,也一定是写成“散文诗式的散文”。他的思想与艺术个性都越来越纯熟,很具有大家个性。
不管我们现在还写不写散文诗,我们肯定都怀念当年柯蓝、郭风带领我们开拓的新时期的“散文诗时代”的盛况。在“黎明散文诗丛书”的带动下,随后有许多散文诗作品集、选集问世。在《人民日报》辟专版发表散文诗的影响下,许多报刊辟专版、专栏、专页发表散文诗。最后,导致了专业散文诗报刊的诞生。散文诗,作为一种不太受人重视的文学样式,正式伫立于文学之林,以致出现了专门研究家和研究专著和史著……
正如艾青当年的题辞祝祷的那样:“让诗和散文携手并进,进入美的天国”。
而今,已经成熟的中国散文诗,正在美的天国里茂盛繁荣,抒发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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