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垛经常出现在田野、村舍,甚至晒场、牛圈等周边的空场上。草垛多为牛食和造纸的材料。有人工整齐堆码的草垛,也有脱粒机脱粒后胡乱堆积的杂草堆。
南方的草垛多为稻草。稻草纤细柔韧,是编织草鞋的上等原料。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庄稼人上山下地赤脚穿着草鞋心里特别感到踏实,老婆或母亲在媒油灯下一针一线制作的布鞋是舍不得在庄稼地里糟蹋的。尽管穿在脚上非常舒适却不踏实。现在有的旅游景点也有草鞋出售,那是别有一番情致的。有防滑的实用功能,也是为了让旅客感受和满足乡野生活的情趣。大型草垛一般是为了冬闲时盖屋用的。过去草房子多是因为经济落后,没有钱盖瓦房子。现在我们看到的草房子,要么是在特困地区,要么是在旅游景区,像民俗村和名人的草堂如杜甫草堂、林散之草堂等。
北方的草垛多为麦秸和玉米杆堆积而成。麦秸和玉米杆的纤维比较脆,色泽金黄耀眼,主富贵大气。我从来就没有认真仔细地观察和感受过北方的草垛。北方之于我太遥远,我之于北方仅仅是一个匆匆的过客。除了散心就是旅游,旅游也是为了散心。草垛在眼里一晃而过,很少上心的。即使当时有点感触,也是稍纵即逝,很快湮灭在滚滚风尘中。而南方的草垛距我身体最近,距我心灵最近。我的诗歌和散文中都有过真情的流露。散文《草垛旁静静酣睡的母亲》被不少人传阅,让那些在滚滚红尘中的人有时间想起乡村的草垛和忙碌的母亲。大凡有过乡村生活经历的人,记忆里一定少不了有关草垛的贮存。草垛里可能有童年的野趣,少年的秘密,甚或青年时代热烈的放纵。因此,草垛这种物化的符号也最容易升腾为精神的象征。人在饥饿时产生的幻觉往往是草垛熊熊燃烧,因为草垛里偶或有遗落的谷物发出啪叭的爆裂声,人总是在这种诱人的声音里不知不觉张开焦灼的口,终于有一粒香喷喷的谷粒落进嘴里……我把这种虚幻中的咀嚼称之为臆食。臆食让人延长了生命。生命在虚无中得到补给,变得更加顽强。
草垛漫射的光芒是任何物质都无法屏蔽的,直射你的灵魂。而真正赋有象征意义的草垛应该是图画中的草垛,光色中的草垛。
我在《新民晚报·国家艺术杂志》上看见保罗·高更和克洛德·莫内的草垛,令人神清气爽,温暖有加。色的温暖,光的烂漫,对视觉的冲击力让我这个不会画画的人产生眩晕。继而,我不知不觉地进入阅读状态。我的情绪溶在了画中,这幅画就变成我的。我的目光即是崇高的画笔,它在画中增补或删除,前进或后退。这种写实之上的象征,昭示的不仅仅是一种技法,也不是一种智慧,而是让它们在光与色中触摸到蓝天和白云。蓝天和白云之下、草垛之上是我们永远也无法舍弃的精神高原、心灵的绿洲。
就像康定斯基那样,看见这些草垛感到“非常震惊”,被“出人意料的强烈色彩”所震撼。我颤栗的心驱使身体在西城漂移。这已经是我最近几年的习惯了。只要我的灵魂有所触动,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出现在苍茫的西城路上。西城其实没有草垛了。我是靠记忆在描绘心中的草垛的。这也许就是由现实走向抽象,靠的不是技法也不是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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